第16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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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邊說過，樂樂的魂魄和荷花長在了一起，她是荷花，荷花也是她，因此她離不開河，現在她掙紮著要從河裏出來，那無異於是在將自己的根從河裏拔出來。
孩子癡傻，自然不知道自己這麽做，會對自己造成什麽樣的不好的影響，她只知道媽媽要走了，她不要媽媽走，她要跟著媽媽，要媽媽抱。
“媽媽，抱抱……”
抱抱樂樂，不要走。
嘩啦啦——
河水攪動，她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，但是卻又渾然未覺一般，雙腿竟是生生從河裏拔了出來，走到了岸上。
只是，這樣做對於她來說，無疑是很艱難的，只見她的魂魄顫動，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暗淡，瞬間變得不穩，一副即將潰散的樣子。
此時，無人知道的河底，白色的骷髏頭中，紅色的荷花緊緊紮根在腦袋的骨頭中，細密的根莖，在這時候竟是出現了一條條斷裂的痕跡，根莖搖搖欲墜，荷花鮮紅的顏色，也瞬間暗淡了下去。
河流一直往下流淌，帶著荷花也跟著飄動，此時根莖似乎即將斷開，荷花似乎也要被河水的力量攜裹著被帶走。
姜葉一瞬間感覺到了這孩子魂魄的不穩。
如果說一個人的魂魄是一團燒起來的火，那麽現在這孩子的魂魄，便是風中燭火，搖搖欲滅，似乎下一秒，就會徹底暗淡下去。
如果我不出手的話，這孩子可能就這麽消散了……
姜葉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，還沒來得及細想，身影閃動，出現在樂樂身前，一指點在她的眉心，指尖力量便如螢火，生生的將她即將熄滅的魂光給重新燃了起來。然後，迅速的將這孩子放在了河裏。
而譚兮，她雖然被丈夫攙扶著上岸，可是卻一直用餘光看著孩子，心中原本就不忍又不舍，如今看到孩子這個樣子，當即臉都嚇白了，踉蹌著撲過來。
“樂樂？樂樂！”她著急的呼喚，又關心的問：“你怎麽了？是哪裏不舒服啊？”
樂樂小臉慘白，魂魄忽而凝實，忽而虛幻，顯得有些透明暗淡。
“媽媽，抱抱……”她朝著母親伸出雙手，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像是含著兩包淚。
譚兮頓時淚如泉湧，伸手把她抱在懷裏，哽咽道：“不走了！媽媽不走了！媽媽就在這裏陪著你！”
聞言，安先生的表情立刻變得有些著急起來，道：“你的身體哪裏承受得住？”
難道他是壞人，故意想讓妻子和親生女兒分開嗎？還不是妻子的身體實在是不好，前兩年更差，現在春水冰冷，她再在河裏泡一會兒，回頭病倒的人就是她了。
譚兮知道他的好意，但是現在要讓她立刻女兒，那是絕對不可能的，她剛剛看見女兒魂魄變透明的樣子，差點魂魄都要嚇飛了。
“我就在這守著她，我哪裏都不去。”她這麽說，眼中淚如雨下。
姜葉看著他們，道：“原先這孩子的魂魄就格外孱弱，就宛若我手上的這一顆螢火……”
她張開手，其他人的視線忍不住落在她的手上，看見她的指尖一點暗淡的光芒微微閃動，在夜色下明滅不定，似乎下一秒就要熄滅，看上去便讓人揪心。
譚兮看著，忍不住面露驚恐，驚惶的看著姜葉。
姜葉看了一眼被她死死抱在懷裏的孩子，道：“我曾經說過的，她的魂魄和河底的荷花長在一起，所以不能離開這裏。剛剛她強制讓自己離開河裏，這導致她的魂魄更加不穩，如今更是虛弱……”
“大概，要不了多久，她的魂魄就會如這顆螢火一樣，慢慢的熄滅下去。”
譚兮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上，看見那點小小的光點，在一陣明滅不定之後，竟是完全消失了，她下意識的抱緊了懷裏的孩子，似乎看到的是自己女兒魂魄的消失。
她咬唇，低頭看著孩子懵懂的表情，道：“是我，是我的錯，我不應該想著離開她的……”
姜葉有些冷酷的道：“這和你沒有關系，即便沒有剛剛那一回事，之後要不了多久，她的魂魄也會消失，這是註定了的。我之前就說過的，她的魂魄很是虛弱。”
本就如風中燭火，搖搖欲滅的，現在，只不過是更加加快了這個過程。
譚兮心中悲戚，忍不住抱著孩子哭了起來。
“我的孩子……”她喃喃。
透明的淚水從她眼眶中滾落出來，滑過她的臉頰，滴落在她懷裏的樂樂臉上，穿過了她的身體。樂樂眨了眨眼睛，伸手摸了摸剛剛臉頰被淚水滴落過的地方，臉上也露出了一個相似的悲傷的表情來。
“媽媽，抱抱——”
這一回，卻不是要媽媽抱自己，而是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，努力將媽媽抱在了懷裏，就像以前媽媽抱著她那樣。
她的確是傻，但是並不是什麽都不懂，她也是知道難過的，至少現在，她知道媽媽在難過，所以努力的想要安慰她。
姜葉看著她們母女二人悲戚難過的樣子，思考了一下，道：“她魂魄消散，那是註定的事情，我也更改不了，不過我可以讓她的魂魄可以多堅持一段時間，並且可以離開這條河，像個正常孩子一樣出現在你身邊……”
聞言，譚兮下意識的看向姜葉。
姜葉道：“這個辦法，只能有三天的效果，三天之後，在這個時間，她便會徹底消散。”
譚兮心中一緊，她抿了抿唇，問：“那，如果不用這個辦法，她還能活多久呢？”
“……大概就一天吧。”姜葉說，“我只能給你們再多兩天的時間，”
譚兮的呼吸，似乎在這一瞬間停止了，表情看上去有些茫然。
“譚兮……”丈夫擔心的看著她。
譚兮恍惚回過神來，她低頭看著孩子，突然笑了下，伸手撫摸著孩子的臉頰，一邊掉著眼淚，一邊笑著說：“那我們，選擇姜小姐您說的這個辦法。這孩子命苦，從小沒有得到過多少疼愛，就算離開，我也想她離開的時候開開心心的。”
三天，即便是三天，但是也總比一天好。
想著，她目光中的神采變得堅定起來，看著姜葉，道：“那就拜托姜小姐了。”
姜葉低頭看著她懷裏的鄒樂樂，伸手將指尖抵在了樂樂的眉心。
在她的指尖處，有淺淺的光亮了起來，那道光從頭到腳將樂樂的魂魄籠住了，這讓這孩子的魂魄看上去就像是在發光一樣，最後，所有的光像是瞬間收縮了起來，再次匯聚到了她的眉心處，光芒閃動了一下之後，便消失了。
“好了。”姜葉把手收了回來，道：“你們可以將她從水裏抱出來了。”
譚兮有些猶豫，不過出於對姜葉的信任，她試探著，將孩子從水裏抱了出來。
嘩啦……
水聲晃動，這一次，她沒有感覺到什麽阻力，輕而易舉的就將樂樂從河裏抱了出來。而樂樂的樣子，看上去也沒有痛苦的樣子。
譚兮立刻驚喜的看著姜葉。
姜葉道：“現在的她，就是一個正常孩子，活人能看見她，她也能觸碰這人世間的一切。”
她看著乖巧將自己的小臉貼在媽媽脖子的樂樂，道：“只是，你們只有三天的時間！三天之後，她就會像泡沫一樣消失。”
聞言，譚兮下意識的抱緊了懷裏的孩子，旋即，她抿了抿唇，道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她也知道，這三天的時間，是姜葉給他們的，和孩子告別的時間。
“謝謝您，姜小姐。”她朝著姜葉，深深的鞠了一躬。
***
譚兮抱著孩子和丈夫離開了，漂亮的小女孩，看上去有些呆滯，但是因為可愛的外貌，水靈靈的大眼睛，便顯得格外的討人喜歡。
當兩人抱著孩子來到有人群的地方，有人忍不住驚訝問：“哇，這是你們夫妻兩的孩子嗎？好可愛啊！”
譚兮抱著孩子的雙臂下意識的一緊，但是旋即，她又笑了起來，眼裏含著水光，語氣十分自豪的介紹道：“是啊，這是我的女兒，她叫樂樂，譚樂樂，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女孩！”
這樣可愛的女兒，在尋找了八年之後，他們才終於找到了，雖然，又有很快的和她告別了，已經太晚了。
譚兮他們夫妻兩知道，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，三天，他們只有三天的時間和這孩子告別。所以，他們才要更加珍惜這三天的時間，一定要這孩子開開心心的，快快樂樂的離開這個人世。
在這三天的時間，兩人就像是一對正常的父母，帶著孩子到處嬉戲，玩耍，就像是很普通的一家三口。
沒人知道他們懷裏的孩子，不是人，只是一個早就已經死了，即將消失的殘魂，也沒人知道，她是個傻子，因為他們兩人將她保護得很好，別人看見她，只會誇她“可愛”“乖巧”。
是啊，她本來就是世界上最可愛，最乖巧的孩子。
譚兮在心裏這麽想著。
而安先生，雖然他現在才真正的見到樂樂，但是他曾經聽譚兮說過無數次，愛屋及烏，他也是打心裏疼愛、憐愛她的，真心把她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來疼的。
甚至，他和譚兮一樣，無數次去想，為什麽，遭遇這一切的，會是這個孩子呢？
安先生回過神來，他看著坐在沙堆裏，正拿著碎料小鏟子的樂樂，笑著走了過去。
“怎麽了？”他問。
樂樂跟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沙子，又指了指其他人的，臉上露出幾分困惑來，然後眼巴巴的看著安先生。
安先生臉上露出一個恍然的表情來，問：“是問，你的沙子為什麽堆不成那樣的城堡嗎？沒關系！爸爸來幫你！爸爸可會堆城堡了，一定給我們樂樂堆一個漂漂亮亮的城堡！”
他也不嫌臟，索性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沙灘上，和孩子一起，開始堆城堡。
譚兮沒有跟他們一起，只是站在一邊看著這一幕，眼眶紅通通的，偏過頭擦了擦自己的眼淚。
這個孩子，老天爺對她太不公平了，她生下來，便沒有享受過父親，以及父親那邊親人們的關愛，他們對她棄之如履，也許，在她小小的心裏，都不知道父親到底是什麽。
相較之下，安先生才更像是這孩子的父親，那個男人，她的前夫，根本沒資格被稱為“丈夫”“父親”呢？
一想到前夫以及他們那一家人，譚兮便覺得惡心。
而就在她想到這一家令她作嘔的人之時，一道熟悉而刺耳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了起來：
“喲，這不是譚兮嗎，你也到海邊來玩了？”
譚兮一楞，轉過頭去，便看見對面有四個人朝她走過來，模樣熟悉而陌生，熟悉是曾經他們在一個屋檐底下生活了好幾年，陌生，則是因為自從離婚之後，她和這一家，一家很久沒見面了。
看著這四人，她心中暗道晦氣，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就垮了下來——說曹操曹操就到，有些人就是不經念，她剛剛才在心裏吐槽前夫一家，現在竟然就撞上了，這可真是冤家路窄。
剛剛出聲的是前夫的妹妹，也就是她以前的小姑子，此時視線充滿挑剔，上下的看了譚兮一眼，語氣譏諷而不屑的道：“聽說你前兩年又找了一個男人，再婚了？還真奇怪，除了我哥能看得上你之外，你一個全職婦女，還能找到什麽好男人啊？你不會是破罐子破摔，隨便找了個男人就嫁了吧？”
說著，她看著譚兮難看的臉色，像是覺得自己戳到了她的痛處，更是興奮又得意的道：“好歹也是當過我嫂子的人，你要是隨便找個人嫁了，丟的還是我們老黃家的臉了。其實你當初要是好聲好氣的願意和好，不那麽哭著鬧著，我哥怎麽會和你離婚呢？”
在她旁邊，一個模樣尖酸，雙頰凹陷的老婆子惡狠狠的看著譚兮，冷哼道：“別了吧，我們黃家可不稀罕這個女人，生個女兒是個傻子也就算了，還當寶貝一樣，我呸！我們黃家娶她進來，難道是為了讓她生個丫頭片子啊？”
“呵，離婚了最好，外邊可多的是要給我們家鄒文生兒子的女人！”她老人家一邊說，還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，看著譚兮的目光，也充滿了鄙夷，就好似她是什麽臟東西一樣的存在。
這人正是譚兮以前的婆婆，現在譚兮仍然能想到，當初自己生了樂樂之後，對方一瞬間垮下來的表情，那時候，樂樂還沒查出來是個傻子了，她就十分嫌棄樂樂是個女孩了。
後來醫生說樂樂是傻子之後，她對樂樂的態度更是變本加厲，也不斷催促著譚兮和丈夫生二胎。
譚兮會和前夫離婚，除樂樂失蹤的事情之外，他媽也是個很大的原因。
譚兮看著她，冷笑。
當初沒離婚，以後還要在一個屋檐下生活，她自然要對婆婆尊敬敬重，可是現在她和前夫離婚這麽多年了，她可不怕撕破臉。
“既然你們家鄒文這麽受歡迎，那為什麽現在還沒結婚啊？”她開口問，“難道是，沒有人願意嫁給你們家鄒文？”
她可是知道的，在她和前夫離婚之後，前夫可沒有再婚，倒不是不想再婚，而是他們黃家人心比天高，娶個媳婦只想將人娶進來生女兒，當個免費保姆，這一切，譚兮可深有體會。
這種情況，只要是正常人家的女兒，就不會嫁進來，因此，黃家人挑挑揀揀了這麽多年，譚兮前夫還是沒有再婚。
而譚兮這話，無疑戳中了黃家人的痛叫。
眼見鄒文他媽表情猙獰，一副要跳腳的樣子，譚兮忍不住冷笑，道：“你們不用在我面前撒潑，我現在可不怕你們黃家人！當初我家樂樂失蹤的事情，我還沒有找你們算賬了……你們那麽嫌棄樂樂，說不定就是你們故意把樂樂丟了！”
她這猜想也不是無緣無故的，當初在樂樂失蹤之後，這家人不僅一點不見著急，鄒文他媽甚至還說出了“反正是個傻子，失蹤了正好”這樣的話來，更是不斷催促她和鄒文生二胎，生個兒子。
因此，譚兮一直懷疑，是不是就是他們家人故意把孩子弄丟餓得。
當然，這只是她的猜想，根本沒有證據，但是這並不影響她看見黃家人，心裏就厭惡得慌。
聽她這麽指責，鄒文他媽當即跳腳，道：“你胡說什麽了？樂樂那也是我們黃家的孩子，我們怎麽可能這麽做？你這是汙蔑！”
她氣上心頭，指著譚兮破口大罵，嘴裏唾沫星子橫飛，嘴中不斷說著一些不堪入耳的汙言穢語，旁邊的人聽見，臉上都忍不住露出反感的表情來，她自己卻渾然未覺。
而就在她罵得正起勁的時候，她腿上一重，像是有什麽東西趴在了她的腿上，甚至伸手抱住了她的腿一樣。
“奶奶……”
軟乎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，聲音聽起來十分熟悉，但是落在鄒文他媽的耳中，卻宛若一個炸雷，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，聲音也戛然而止，宛若一只瞬間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。
她臉頰上的皮肉抽動著，表情慌亂，梗著脖子站在那裏，一時間根本不敢低下頭來。
冰冷刺骨的溫度從她腿上傳來，她抖著唇低下頭，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，抱住了她的腿，正仰著頭看著她。那圓嘟嘟的臉蛋，在她看來，卻覺得無比猙獰。
這一刻，她就像是看見了一個朝她討債的惡鬼，表情變得極為驚恐，突然就從嗓子裏發出來一聲淒厲的尖叫聲。
“鬼！鬼——”
她害怕得大聲喊著，一邊瘋狂的甩著腿，想要將扒拉在自己腿上的人給甩出去。
因為動作幅度太大，她甚至一個仰倒，直接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，那砰的一聲，聽得人都覺得疼，可是她卻宛若未覺，瘋狂的蹬著自己的腿，一邊蹬腿一邊還在喊著：
“你走啊！不是我害死的你！我可是你奶奶，你想害我，你就是不親不孝，死後都要下十八層地獄的！”
可是任她怎麽用力，腿上的那個孩子，卻絲毫不動，死死的抱著她的腿。
從她表情大變，到摔倒，這也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，眾人根本沒來得及反應過來，就聽到她突然發了瘋似的在那嚷著一些稀裏糊塗的話，
“……樂樂？”
一聲驚呼聲響起，鄒文他媽聽到這是自己兒子鄒文的聲音，下意識的擡起頭，就看見兒子驚訝的看向她腿那裏。
她的腿那裏？
鄒文他媽瞳孔顫動，完全不敢低頭去看——果然，她腿裏的確掛著什麽東西嗎？
而現在，鄒文卻沒有心思去安慰他媽，他現在滿心滿眼的都是眼前這個抱著他媽小腿的孩子，表情驚喜。
“樂樂，是你嗎？”他問，然後指著自己道：“我是爸爸啊，你還記得嗎？”
“哥！”
她妹妹上下牙齒打顫，伸手一把抓住他，表情和她媽一樣充滿了恐懼，嘴裏說道：“樂樂都失蹤八年了，就算還活著，怎麽可能還是以前的樣子？我看，這會不會是樂樂的鬼魂？她是不是來找我們報仇了？”
而她這話，也讓鄒文突然反應了過來——是啊，他家樂樂失蹤已經是八年前的事情了，如果那孩子還活著，也該是十二歲的大姑娘了，再怎麽，也不可能和以前一模一樣。
可是，抱著他媽的那個孩子，分明和他家樂樂一模一樣啊，難道，真的像他妹妹說得那樣，是那孩子的鬼魂來找他們了？如果是這樣，那就是說，那孩子，已經死了？
想到這，鄒文的表情，頓時有些失魂落魄。
譚兮原本想彎腰去抱孩子，可是聽到鄒文他妹妹這話，心裏卻覺得十分不對勁。
“樂樂為什麽要找你們報仇？”她問，語氣驟然變得尖銳，質問的看著鄒文他妹妹，問道：“是不是你們對她做了什麽？當初樂樂失蹤，是不是你們一家人搞的鬼？難道……是你們把樂樂丟了的？”
她一直很奇怪，樂樂是個很乖很文靜的人，根本不愛出門，就算丟了，也知道站在原地不動的。可是那天，她怎麽就丟了呢？
譚兮越想越不對，她大步走上前去，伸手抓住鄒文他妹妹的領子，赤紅著雙眼，表情兇惡的問：“你說，樂樂是不是你們丟的？”
鄒文他妹妹目光閃爍，伸手扒拉她的手，道：“你胡說八道，樂樂是我侄女，是我哥哥女兒，我們能做什麽？”
“那你發誓！”譚兮一眨不眨的看著她，一字一頓的道：“現在樂樂就在這裏，你們如果問心無愧，就跟她發誓！說你們和樂樂的失蹤沒有關系，不然你們就會厲鬼纏身，永世不得超生！”
厲鬼產生？
聽到這，鄒文他妹妹一個哆嗦，上下嘴唇蠕動了一下，卻是半天沒說出話來。
“反，反正和我沒什麽關系！”她大聲的說，臉上全是心虛。
而譚兮看著她臉上的表情，心中卻是驟然一涼，只覺得像是胸口破了一個大洞，冷風不斷的往裏鉆，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。
“譚兮……”安先生走過來，伸手攬住她，擔心的看著她。
譚兮回過神來，她的目光掃過在場的四個黃家人，那厭惡憎恨的眼神，似乎要將這家人牢牢的記在心裏。
“果然，和你們黃家人有關系嗎？虎毒還不食子了，樂樂可是你們黃家的骨血，你們黃家人！簡直不是人！”她的眼淚唰的一下就掉下來了。
從黃巖他妹妹的反應，她便猜到了，當初樂樂的失蹤，果然是和黃家人有關系，說不定，那就是他們親手把孩子丟了的。那天，就是鄒文他媽帶著樂樂出去玩，樂樂才會丟的，明明她一點都不喜歡樂樂的，如果不是有原因，又怎麽會帶樂樂出去玩了？
譚兮心裏充滿了懊惱，她喃喃道：“都是我的錯！我就不該信你們一家人……”
安先生忙安慰她道：“這怎麽能怪你了？誰能想到，他們鄒家人這麽狠毒了？”
而他們這邊的鬧劇，也吸引了海灘上的其他人，此時聽到這，大家大概都聽懂了。
“……這意思是說，這家人，把他們家的親孫女，親女兒給丟了？”
“好像是這樣，嘶，這也太可怕了，這是犯罪吧？”
“天吶，我要是這個做母親的，我怕是要恨死了！”
……
眾人議論紛紛，朝著鄒家人指指點點的，甚至有人拿出手機來，對著鄒家人拍。
在這樣的情況下，鄒文只覺得丟臉，他伸手擋住自己的臉，一邊有些惱怒的道：“你們聽錯了！沒有這樣的事情，沒有！”
對於他的話，圍觀的人看樣子是不信的，臉上的表情更加鄙夷了，有人更是高聲喊道：“如果那孩子真的是他們丟的，那大姐你可以報警啊！遺棄孩子，那可是犯法的啊！”
聞言，陷入恐懼的鄒文他媽突然回過神來，大聲道：“什麽報警，什麽遺棄？那孩子是她自己丟的，關我們家什麽事？”
即便心裏這麽害怕，她也不忘記為自己爭辯。
鄒文他妹妹看著她媽，哆嗦著聲音道：“媽，你腿上……”
“奶奶……”
小小的身體從她腿上爬到了她的身上，然後將自己塞在了她的懷裏，用極其熟悉的聲音喊道：“奶奶。”
冰冷的身體帶著一股濃郁的水腥味，不斷的往鄒文他媽鼻子裏鉆，她抱著的不像是一個小孩，反倒是像是抱著一大塊冰塊，很冷，冷得她忍不住打哆嗦。可是，她卻完全不敢對對方做什麽。
然後，鄒文他媽翻了一個白眼，徹底暈了過去。
看著這一幕，有人忍不住嘟囔道：“嘶，這都被嚇暈了啊，這簡直就是做賊心虛啊。”
但是，大家看著坐在她身上的那個小女孩，突然就覺得，身上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——那老太太這麽害怕，這小女孩，難道真的是……鬼？
就在圍觀的人如此猜想的時候，譚兮卻是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，伸手將孩子抱了起來，嘶聲道：“樂樂，不要去捧她，她太臟了！”她的眼裏閃過濃濃的厭惡來。
樂樂下意識的伸手抱住她的脖子，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的，看上去水汪汪的，那長長的睫毛，眨啊眨的。
“……這，這不像是鬼啊？”當即，就有被萌到的人捂著心口說道。
——這也太可愛了吧！
旁邊有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，道：“你見過哪個鬼大白天的跑出來的啊？還能讓我們所有人都看見的？這小孩明顯就是個活人嘛！”
眾人聞言，頓時恍然，才覺得還真是這樣。
大白天的，怎麽可能見鬼嗎？所以，這小女孩還真是活人了。
然後，立刻就有人想起了被活活嚇暈過去的鄒文他媽，目露鄙夷的道：“被活人嚇暈過去，果然是做賊心虛啊！”
而鄒文和他妹妹，兩人驚疑不定的看著譚兮懷裏的孩子。
“不可能！”鄒文他妹尖聲道，指著樂樂道：“她明明就和那個臭丫頭長得一模一樣，怎麽可能不是鄒樂樂？”
譚兮冷眼看著她，冷笑道：“我女兒的確叫樂樂，但是不叫鄒樂樂，而是譚樂樂！”
鄒文他妹躲在他身後，咽了口口水，膽怯的看了一眼譚兮懷裏的孩子。巧合的是，那孩子也扭過頭來，剛好和她的目光頓時，那烏漆漆的一雙眼睛，像是一點光都沒有，似乎帶著幾分陰冷怨毒來。
“啊！”鄒文他妹尖叫，不敢再看，道：“她就是鄒樂樂！她是鬼！她肯定是鬼！”
眼看周圍人表情不對，鄒文一把捂住她的嘴，喝止道：“你閉嘴！”
妹妹被他捂著嘴，不能說話，只是露出來的那雙眼睛，卻充滿了恐懼。
鄒文他爸是個不愛說話的，從一開始就沒開過口，現在跑到自家鄒文他媽身邊，將暈死過去的人扶了起來，道：“鄒文！你媽暈倒了，我們快帶她去醫院！”
說完，他掃了四周將他們圍得嚴嚴實實的一群人，道：“我家老婆子身體本來就有病，要是被嚇死了，你們各個都有責任！”
其他人雖然不忿，可是誰也擔不起害死人的責任來，因而人群倒是散開了，只是對於這一家也許將親兒子/親孫女丟了的人，等他們走出人群後，大家也忍不住啐了幾口。
“簡直沒人性！”
“呸！”
鄒家人很顯然聽到了背後這些人的聲音，但是他們只是背影僵硬了一下，便又飛快的走了，完全不敢留在這裏。
而譚兮，註視著他們的背影離去，眼中忍不住閃過一絲怨恨，更緊的抱住了懷裏的孩子。
安先生安慰的攬住她，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“我要報警！”譚兮說。
以前是她不知道，現在既然知道鄒家人就是害死她家樂樂的兇手，她怎麽可能看著他們好過下去？要不是今天他們看見樂樂太過害怕，才說出那些事情來，她怕是一輩子都被蒙在了鼓裏。
丈夫道：“好了，我們報警，我陪你！”
樂樂不懂他們說的，只是看了一眼媽媽，又扭頭看了一眼自己親生父親一家人的背影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中，驟然一瞬間變得通紅，卻又很快的隱去。
***
譚兮說報警，就直接去報了警。
只是相較於追尋這件往事，她現在更重要的還是陪伴孩子，因而報了警之後，她就暫時將這件事情拋在了腦後，一心一意陪孩子玩，兩人都跟公司請了假，空出了三天的時間。
他們第一天去了沙灘，第二天去了水上樂園，第三天，則是去了游樂園。
“這些都是我當初答應樂樂要帶她去的地方……”譚兮說。
只是那時候她又要工作，又要照看一大家子，真的沒有時間帶孩子出去玩，一直到孩子失蹤了，她才後悔，為什麽沒有帶孩子出去玩。
安先生道：“至少，我們現在還有彌補的機會。”
聞言，譚兮沈重的心情並沒有好幾分，她看著坐在椅子上，正快樂的吃著棉花糖的樂樂，眼前頓時一片朦朧。
“今天，就是第三天了……”
按照姜小姐的說法，今天，就是這孩子消失的時間。
“譚兮……”丈夫擔心的看著她。
譚兮深深的吸了口氣，擦去了臉上的淚水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，道：“既然是最後的時間，那我一定要笑著的，不能影響樂樂的心情！”
她站起身來，道：“走吧，我們帶樂樂去做旋轉木馬！”
這一天，他們一家幾乎將游樂園能玩的設施都玩過了，整整一天，樂樂都是笑著的，臉上沒有一臉陰霾，充滿了快樂。
夕陽很快的從地平線上墜落下去，到了八點的時候，由一朵煙花開始，無數朵煙花開始爭相飛在天空之中，隨著砰的一聲，突然炸開。
“哇！好漂亮啊，我們今天真的是來對了。”
人群熙攘，此刻大家都仰著頭看著頭頂絢麗的煙花，嘴裏發出驚嘆聲。
譚兮也仰著頭，看著頭上的煙花，然後笑著低頭對身邊的樂樂道：“樂樂，你看……”
煙花漂亮嗎？
剩下的半句話，她沒有說出口，臉上的笑容，也驟然消失。
在這一片明媚的煙花底下，一道小小的身影，正仰頭看著頭頂的煙花，絢麗的煙花倒映在她的瞳孔之中，像是在她眼底盛開的一樣。
她的身體，正逐漸化作泡沫，一點一點的消失。
譚兮空著的那只手伸手捂住嘴，這才沒讓自己哭出聲來。
“媽媽，亮亮！”樂樂高興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。
譚兮轉過頭，淚眼朦朧的看著眼前的煙火，笑道：“是啊，樂樂，煙花好漂亮的……”
手中的重量突然消失，變得空蕩的右手無力的握了握，沒有再握到什麽東西。
漂亮的泡沫隨著煙花飛向天空，一個又一個，就像是一場絢爛的夢。
有人註意到這些泡沫，驚訝的哇了一聲，道：“哇，是泡泡！好漂亮的泡泡！這也是游樂園今晚的活動嗎？”
代表著一個女孩魂魄的泡泡，顯得如此的漂亮。
它們不斷的往天空最高處飛，飛啊飛……直到徹底消失在了天際。
此時，正坐在家裏的姜葉，看著養在魚缸裏的那朵荷花。
紮根在白骨裏的荷花，此時已經完全枯萎雕零，只剩下光禿禿的一截莖稈。
“……時間到了嗎？”她喃喃。
姜衍之看著她，突然覺得，在人類世界的這幾年，姜葉變了很多，變得……更加柔軟，也更加富有同理心了。
若是以前，面對這樣的事情，她可不會有什麽觸動。
想到這，姜衍之頓覺莞爾。
他就知道，只要接觸過人類，姜葉就肯定會喜歡上人類的，他一直這麽堅信著的。
人類雖然有壞有惡，但是更多的，卻是心懷著一顆善心的，這樣的人類，又怎麽會讓人不喜歡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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孩子癡傻，自然不知道自己這麽做，會對自己造成什麽樣的不好的影響，她只知道媽媽要走了，她不要媽媽走，她要跟著媽媽，要媽媽抱。
“媽媽，抱抱……”
抱抱樂樂，不要走。
嘩啦啦——
河水攪動，她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，但是卻又渾然未覺一般，雙腿竟是生生從河裏拔了出來，走到了岸上。
只是，這樣做對於她來說，無疑是很艱難的，只見她的魂魄顫動，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暗淡，瞬間變得不穩，一副即將潰散的樣子。
此時，無人知道的河底，白色的骷髏頭中，紅色的荷花緊緊紮根在腦袋的骨頭中，細密的根莖，在這時候竟是出現了一條條斷裂的痕跡，根莖搖搖欲墜，荷花鮮紅的顏色，也瞬間暗淡了下去。
河流一直往下流淌，帶著荷花也跟著飄動，此時根莖似乎即將斷開，荷花似乎也要被河水的力量攜裹著被帶走。
姜葉一瞬間感覺到了這孩子魂魄的不穩。
如果說一個人的魂魄是一團燒起來的火，那麽現在這孩子的魂魄，便是風中燭火，搖搖欲滅，似乎下一秒，就會徹底暗淡下去。
如果我不出手的話，這孩子可能就這麽消散了……
姜葉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，還沒來得及細想，身影閃動，出現在樂樂身前，一指點在她的眉心，指尖力量便如螢火，生生的將她即將熄滅的魂光給重新燃了起來。然後，迅速的將這孩子放在了河裏。
而譚兮，她雖然被丈夫攙扶著上岸，可是卻一直用餘光看著孩子，心中原本就不忍又不舍，如今看到孩子這個樣子，當即臉都嚇白了，踉蹌著撲過來。
“樂樂？樂樂！”她著急的呼喚，又關心的問：“你怎麽了？是哪裏不舒服啊？”
樂樂小臉慘白，魂魄忽而凝實，忽而虛幻，顯得有些透明暗淡。
“媽媽，抱抱……”她朝著母親伸出雙手，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像是含著兩包淚。
譚兮頓時淚如泉湧，伸手把她抱在懷裏，哽咽道：“不走了！媽媽不走了！媽媽就在這裏陪著你！”
聞言，安先生的表情立刻變得有些著急起來，道：“你的身體哪裏承受得住？”
難道他是壞人，故意想讓妻子和親生女兒分開嗎？還不是妻子的身體實在是不好，前兩年更差，現在春水冰冷，她再在河裏泡一會兒，回頭病倒的人就是她了。
譚兮知道他的好意，但是現在要讓她立刻女兒，那是絕對不可能的，她剛剛看見女兒魂魄變透明的樣子，差點魂魄都要嚇飛了。
“我就在這守著她，我哪裏都不去。”她這麽說，眼中淚如雨下。
姜葉看著他們，道：“原先這孩子的魂魄就格外孱弱，就宛若我手上的這一顆螢火……”
她張開手，其他人的視線忍不住落在她的手上，看見她的指尖一點暗淡的光芒微微閃動，在夜色下明滅不定，似乎下一秒就要熄滅，看上去便讓人揪心。
譚兮看著，忍不住面露驚恐，驚惶的看著姜葉。
姜葉看了一眼被她死死抱在懷裏的孩子，道：“我曾經說過的，她的魂魄和河底的荷花長在一起，所以不能離開這裏。剛剛她強制讓自己離開河裏，這導致她的魂魄更加不穩，如今更是虛弱……”
“大概，要不了多久，她的魂魄就會如這顆螢火一樣，慢慢的熄滅下去。”
譚兮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上，看見那點小小的光點，在一陣明滅不定之後，竟是完全消失了，她下意識的抱緊了懷裏的孩子，似乎看到的是自己女兒魂魄的消失。
她咬唇，低頭看著孩子懵懂的表情，道：“是我，是我的錯，我不應該想著離開她的……”
姜葉有些冷酷的道：“這和你沒有關系，即便沒有剛剛那一回事，之後要不了多久，她的魂魄也會消失，這是註定了的。我之前就說過的，她的魂魄很是虛弱。”
本就如風中燭火，搖搖欲滅的，現在，只不過是更加加快了這個過程。
譚兮心中悲戚，忍不住抱著孩子哭了起來。
“我的孩子……”她喃喃。
透明的淚水從她眼眶中滾落出來，滑過她的臉頰，滴落在她懷裏的樂樂臉上，穿過了她的身體。樂樂眨了眨眼睛，伸手摸了摸剛剛臉頰被淚水滴落過的地方，臉上也露出了一個相似的悲傷的表情來。
“媽媽，抱抱——”
這一回，卻不是要媽媽抱自己，而是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，努力將媽媽抱在了懷裏，就像以前媽媽抱著她那樣。
她的確是傻，但是並不是什麽都不懂，她也是知道難過的，至少現在，她知道媽媽在難過，所以努力的想要安慰她。
姜葉看著她們母女二人悲戚難過的樣子，思考了一下，道：“她魂魄消散，那是註定的事情，我也更改不了，不過我可以讓她的魂魄可以多堅持一段時間，並且可以離開這條河，像個正常孩子一樣出現在你身邊……”
聞言，譚兮下意識的看向姜葉。
姜葉道：“這個辦法，只能有三天的效果，三天之後，在這個時間，她便會徹底消散。”
譚兮心中一緊，她抿了抿唇，問：“那，如果不用這個辦法，她還能活多久呢？”
“……大概就一天吧。”姜葉說，“我只能給你們再多兩天的時間，”
譚兮的呼吸，似乎在這一瞬間停止了，表情看上去有些茫然。
“譚兮……”丈夫擔心的看著她。
譚兮恍惚回過神來，她低頭看著孩子，突然笑了下，伸手撫摸著孩子的臉頰，一邊掉著眼淚，一邊笑著說：“那我們，選擇姜小姐您說的這個辦法。這孩子命苦，從小沒有得到過多少疼愛，就算離開，我也想她離開的時候開開心心的。”
三天，即便是三天，但是也總比一天好。
想著，她目光中的神采變得堅定起來，看著姜葉，道：“那就拜托姜小姐了。”
姜葉低頭看著她懷裏的鄒樂樂，伸手將指尖抵在了樂樂的眉心。
在她的指尖處，有淺淺的光亮了起來，那道光從頭到腳將樂樂的魂魄籠住了，這讓這孩子的魂魄看上去就像是在發光一樣，最後，所有的光像是瞬間收縮了起來，再次匯聚到了她的眉心處，光芒閃動了一下之後，便消失了。
“好了。”姜葉把手收了回來，道：“你們可以將她從水裏抱出來了。”
譚兮有些猶豫，不過出於對姜葉的信任，她試探著，將孩子從水裏抱了出來。
嘩啦……
水聲晃動，這一次，她沒有感覺到什麽阻力，輕而易舉的就將樂樂從河裏抱了出來。而樂樂的樣子，看上去也沒有痛苦的樣子。
譚兮立刻驚喜的看著姜葉。
姜葉道：“現在的她，就是一個正常孩子，活人能看見她，她也能觸碰這人世間的一切。”
她看著乖巧將自己的小臉貼在媽媽脖子的樂樂，道：“只是，你們只有三天的時間！三天之後，她就會像泡沫一樣消失。”
聞言，譚兮下意識的抱緊了懷裏的孩子，旋即，她抿了抿唇，道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她也知道，這三天的時間，是姜葉給他們的，和孩子告別的時間。
“謝謝您，姜小姐。”她朝著姜葉，深深的鞠了一躬。
***
譚兮抱著孩子和丈夫離開了，漂亮的小女孩，看上去有些呆滯，但是因為可愛的外貌，水靈靈的大眼睛，便顯得格外的討人喜歡。
當兩人抱著孩子來到有人群的地方，有人忍不住驚訝問：“哇，這是你們夫妻兩的孩子嗎？好可愛啊！”
譚兮抱著孩子的雙臂下意識的一緊，但是旋即，她又笑了起來，眼裏含著水光，語氣十分自豪的介紹道：“是啊，這是我的女兒，她叫樂樂，譚樂樂，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女孩！”
這樣可愛的女兒，在尋找了八年之後，他們才終於找到了，雖然，又有很快的和她告別了，已經太晚了。
譚兮他們夫妻兩知道，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，三天，他們只有三天的時間和這孩子告別。所以，他們才要更加珍惜這三天的時間，一定要這孩子開開心心的，快快樂樂的離開這個人世。
在這三天的時間，兩人就像是一對正常的父母，帶著孩子到處嬉戲，玩耍，就像是很普通的一家三口。
沒人知道他們懷裏的孩子，不是人，只是一個早就已經死了，即將消失的殘魂，也沒人知道，她是個傻子，因為他們兩人將她保護得很好，別人看見她，只會誇她“可愛”“乖巧”。
是啊，她本來就是世界上最可愛，最乖巧的孩子。
譚兮在心裏這麽想著。
而安先生，雖然他現在才真正的見到樂樂，但是他曾經聽譚兮說過無數次，愛屋及烏，他也是打心裏疼愛、憐愛她的，真心把她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來疼的。
甚至，他和譚兮一樣，無數次去想，為什麽，遭遇這一切的，會是這個孩子呢？
安先生回過神來，他看著坐在沙堆裏，正拿著碎料小鏟子的樂樂，笑著走了過去。
“怎麽了？”他問。
樂樂跟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沙子，又指了指其他人的，臉上露出幾分困惑來，然後眼巴巴的看著安先生。
安先生臉上露出一個恍然的表情來，問：“是問，你的沙子為什麽堆不成那樣的城堡嗎？沒關系！爸爸來幫你！爸爸可會堆城堡了，一定給我們樂樂堆一個漂漂亮亮的城堡！”
他也不嫌臟，索性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沙灘上，和孩子一起，開始堆城堡。
譚兮沒有跟他們一起，只是站在一邊看著這一幕，眼眶紅通通的，偏過頭擦了擦自己的眼淚。
這個孩子，老天爺對她太不公平了，她生下來，便沒有享受過父親，以及父親那邊親人們的關愛，他們對她棄之如履，也許，在她小小的心裏，都不知道父親到底是什麽。
相較之下，安先生才更像是這孩子的父親，那個男人，她的前夫，根本沒資格被稱為“丈夫”“父親”呢？
一想到前夫以及他們那一家人，譚兮便覺得惡心。
而就在她想到這一家令她作嘔的人之時，一道熟悉而刺耳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了起來：
“喲，這不是譚兮嗎，你也到海邊來玩了？”
譚兮一楞，轉過頭去，便看見對面有四個人朝她走過來，模樣熟悉而陌生，熟悉是曾經他們在一個屋檐底下生活了好幾年，陌生，則是因為自從離婚之後，她和這一家，一家很久沒見面了。
看著這四人，她心中暗道晦氣，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就垮了下來——說曹操曹操就到，有些人就是不經念，她剛剛才在心裏吐槽前夫一家，現在竟然就撞上了，這可真是冤家路窄。
剛剛出聲的是前夫的妹妹，也就是她以前的小姑子，此時視線充滿挑剔，上下的看了譚兮一眼，語氣譏諷而不屑的道：“聽說你前兩年又找了一個男人，再婚了？還真奇怪，除了我哥能看得上你之外，你一個全職婦女，還能找到什麽好男人啊？你不會是破罐子破摔，隨便找了個男人就嫁了吧？”
說著，她看著譚兮難看的臉色，像是覺得自己戳到了她的痛處，更是興奮又得意的道：“好歹也是當過我嫂子的人，你要是隨便找個人嫁了，丟的還是我們老黃家的臉了。其實你當初要是好聲好氣的願意和好，不那麽哭著鬧著，我哥怎麽會和你離婚呢？”
在她旁邊，一個模樣尖酸，雙頰凹陷的老婆子惡狠狠的看著譚兮，冷哼道：“別了吧，我們黃家可不稀罕這個女人，生個女兒是個傻子也就算了，還當寶貝一樣，我呸！我們黃家娶她進來，難道是為了讓她生個丫頭片子啊？”
“呵，離婚了最好，外邊可多的是要給我們家鄒文生兒子的女人！”她老人家一邊說，還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，看著譚兮的目光，也充滿了鄙夷，就好似她是什麽臟東西一樣的存在。
這人正是譚兮以前的婆婆，現在譚兮仍然能想到，當初自己生了樂樂之後，對方一瞬間垮下來的表情，那時候，樂樂還沒查出來是個傻子了，她就十分嫌棄樂樂是個女孩了。
後來醫生說樂樂是傻子之後，她對樂樂的態度更是變本加厲，也不斷催促著譚兮和丈夫生二胎。
譚兮會和前夫離婚，除樂樂失蹤的事情之外，他媽也是個很大的原因。
譚兮看著她，冷笑。
當初沒離婚，以後還要在一個屋檐下生活，她自然要對婆婆尊敬敬重，可是現在她和前夫離婚這麽多年了，她可不怕撕破臉。
“既然你們家鄒文這麽受歡迎，那為什麽現在還沒結婚啊？”她開口問，“難道是，沒有人願意嫁給你們家鄒文？”
她可是知道的，在她和前夫離婚之後，前夫可沒有再婚，倒不是不想再婚，而是他們黃家人心比天高，娶個媳婦只想將人娶進來生女兒，當個免費保姆，這一切，譚兮可深有體會。
這種情況，只要是正常人家的女兒，就不會嫁進來，因此，黃家人挑挑揀揀了這麽多年，譚兮前夫還是沒有再婚。
而譚兮這話，無疑戳中了黃家人的痛叫。
眼見鄒文他媽表情猙獰，一副要跳腳的樣子，譚兮忍不住冷笑，道：“你們不用在我面前撒潑，我現在可不怕你們黃家人！當初我家樂樂失蹤的事情，我還沒有找你們算賬了……你們那麽嫌棄樂樂，說不定就是你們故意把樂樂丟了！”
她這猜想也不是無緣無故的，當初在樂樂失蹤之後，這家人不僅一點不見著急，鄒文他媽甚至還說出了“反正是個傻子，失蹤了正好”這樣的話來，更是不斷催促她和鄒文生二胎，生個兒子。
因此，譚兮一直懷疑，是不是就是他們家人故意把孩子弄丟餓得。
當然，這只是她的猜想，根本沒有證據，但是這並不影響她看見黃家人，心裏就厭惡得慌。
聽她這麽指責，鄒文他媽當即跳腳，道：“你胡說什麽了？樂樂那也是我們黃家的孩子，我們怎麽可能這麽做？你這是汙蔑！”
她氣上心頭，指著譚兮破口大罵，嘴裏唾沫星子橫飛，嘴中不斷說著一些不堪入耳的汙言穢語，旁邊的人聽見，臉上都忍不住露出反感的表情來，她自己卻渾然未覺。
而就在她罵得正起勁的時候，她腿上一重，像是有什麽東西趴在了她的腿上，甚至伸手抱住了她的腿一樣。
“奶奶……”
軟乎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，聲音聽起來十分熟悉，但是落在鄒文他媽的耳中，卻宛若一個炸雷，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，聲音也戛然而止，宛若一只瞬間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。
她臉頰上的皮肉抽動著，表情慌亂，梗著脖子站在那裏，一時間根本不敢低下頭來。
冰冷刺骨的溫度從她腿上傳來，她抖著唇低下頭，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，抱住了她的腿，正仰著頭看著她。那圓嘟嘟的臉蛋，在她看來，卻覺得無比猙獰。
這一刻，她就像是看見了一個朝她討債的惡鬼，表情變得極為驚恐，突然就從嗓子裏發出來一聲淒厲的尖叫聲。
“鬼！鬼——”
她害怕得大聲喊著，一邊瘋狂的甩著腿，想要將扒拉在自己腿上的人給甩出去。
因為動作幅度太大，她甚至一個仰倒，直接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，那砰的一聲，聽得人都覺得疼，可是她卻宛若未覺，瘋狂的蹬著自己的腿，一邊蹬腿一邊還在喊著：
“你走啊！不是我害死的你！我可是你奶奶，你想害我，你就是不親不孝，死後都要下十八層地獄的！”
可是任她怎麽用力，腿上的那個孩子，卻絲毫不動，死死的抱著她的腿。
從她表情大變，到摔倒，這也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，眾人根本沒來得及反應過來，就聽到她突然發了瘋似的在那嚷著一些稀裏糊塗的話，
“……樂樂？”
一聲驚呼聲響起，鄒文他媽聽到這是自己兒子鄒文的聲音，下意識的擡起頭，就看見兒子驚訝的看向她腿那裏。
她的腿那裏？
鄒文他媽瞳孔顫動，完全不敢低頭去看——果然，她腿裏的確掛著什麽東西嗎？
而現在，鄒文卻沒有心思去安慰他媽，他現在滿心滿眼的都是眼前這個抱著他媽小腿的孩子，表情驚喜。
“樂樂，是你嗎？”他問，然後指著自己道：“我是爸爸啊，你還記得嗎？”
“哥！”
她妹妹上下牙齒打顫，伸手一把抓住他，表情和她媽一樣充滿了恐懼，嘴裏說道：“樂樂都失蹤八年了，就算還活著，怎麽可能還是以前的樣子？我看，這會不會是樂樂的鬼魂？她是不是來找我們報仇了？”
而她這話，也讓鄒文突然反應了過來——是啊，他家樂樂失蹤已經是八年前的事情了，如果那孩子還活著，也該是十二歲的大姑娘了，再怎麽，也不可能和以前一模一樣。
可是，抱著他媽的那個孩子，分明和他家樂樂一模一樣啊，難道，真的像他妹妹說得那樣，是那孩子的鬼魂來找他們了？如果是這樣，那就是說，那孩子，已經死了？
想到這，鄒文的表情，頓時有些失魂落魄。
譚兮原本想彎腰去抱孩子，可是聽到鄒文他妹妹這話，心裏卻覺得十分不對勁。
“樂樂為什麽要找你們報仇？”她問，語氣驟然變得尖銳，質問的看著鄒文他妹妹，問道：“是不是你們對她做了什麽？當初樂樂失蹤，是不是你們一家人搞的鬼？難道……是你們把樂樂丟了的？”
她一直很奇怪，樂樂是個很乖很文靜的人，根本不愛出門，就算丟了，也知道站在原地不動的。可是那天，她怎麽就丟了呢？
譚兮越想越不對，她大步走上前去，伸手抓住鄒文他妹妹的領子，赤紅著雙眼，表情兇惡的問：“你說，樂樂是不是你們丟的？”
鄒文他妹妹目光閃爍，伸手扒拉她的手，道：“你胡說八道，樂樂是我侄女，是我哥哥女兒，我們能做什麽？”
“那你發誓！”譚兮一眨不眨的看著她，一字一頓的道：“現在樂樂就在這裏，你們如果問心無愧，就跟她發誓！說你們和樂樂的失蹤沒有關系，不然你們就會厲鬼纏身，永世不得超生！”
厲鬼產生？
聽到這，鄒文他妹妹一個哆嗦，上下嘴唇蠕動了一下，卻是半天沒說出話來。
“反，反正和我沒什麽關系！”她大聲的說，臉上全是心虛。
而譚兮看著她臉上的表情，心中卻是驟然一涼，只覺得像是胸口破了一個大洞，冷風不斷的往裏鉆，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。
“譚兮……”安先生走過來，伸手攬住她，擔心的看著她。
譚兮回過神來，她的目光掃過在場的四個黃家人，那厭惡憎恨的眼神，似乎要將這家人牢牢的記在心裏。
“果然，和你們黃家人有關系嗎？虎毒還不食子了，樂樂可是你們黃家的骨血，你們黃家人！簡直不是人！”她的眼淚唰的一下就掉下來了。
從黃巖他妹妹的反應，她便猜到了，當初樂樂的失蹤，果然是和黃家人有關系，說不定，那就是他們親手把孩子丟了的。那天，就是鄒文他媽帶著樂樂出去玩，樂樂才會丟的，明明她一點都不喜歡樂樂的，如果不是有原因，又怎麽會帶樂樂出去玩了？
譚兮心裏充滿了懊惱，她喃喃道：“都是我的錯！我就不該信你們一家人……”
安先生忙安慰她道：“這怎麽能怪你了？誰能想到，他們鄒家人這麽狠毒了？”
而他們這邊的鬧劇，也吸引了海灘上的其他人，此時聽到這，大家大概都聽懂了。
“……這意思是說，這家人，把他們家的親孫女，親女兒給丟了？”
“好像是這樣，嘶，這也太可怕了，這是犯罪吧？”
“天吶，我要是這個做母親的，我怕是要恨死了！”
……
眾人議論紛紛，朝著鄒家人指指點點的，甚至有人拿出手機來，對著鄒家人拍。
在這樣的情況下，鄒文只覺得丟臉，他伸手擋住自己的臉，一邊有些惱怒的道：“你們聽錯了！沒有這樣的事情，沒有！”
對於他的話，圍觀的人看樣子是不信的，臉上的表情更加鄙夷了，有人更是高聲喊道：“如果那孩子真的是他們丟的，那大姐你可以報警啊！遺棄孩子，那可是犯法的啊！”
聞言，陷入恐懼的鄒文他媽突然回過神來，大聲道：“什麽報警，什麽遺棄？那孩子是她自己丟的，關我們家什麽事？”
即便心裏這麽害怕，她也不忘記為自己爭辯。
鄒文他妹妹看著她媽，哆嗦著聲音道：“媽，你腿上……”
“奶奶……”
小小的身體從她腿上爬到了她的身上，然後將自己塞在了她的懷裏，用極其熟悉的聲音喊道：“奶奶。”
冰冷的身體帶著一股濃郁的水腥味，不斷的往鄒文他媽鼻子裏鉆，她抱著的不像是一個小孩，反倒是像是抱著一大塊冰塊，很冷，冷得她忍不住打哆嗦。可是，她卻完全不敢對對方做什麽。
然後，鄒文他媽翻了一個白眼，徹底暈了過去。
看著這一幕，有人忍不住嘟囔道：“嘶，這都被嚇暈了啊，這簡直就是做賊心虛啊。”
但是，大家看著坐在她身上的那個小女孩，突然就覺得，身上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——那老太太這麽害怕，這小女孩，難道真的是……鬼？
就在圍觀的人如此猜想的時候，譚兮卻是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，伸手將孩子抱了起來，嘶聲道：“樂樂，不要去捧她，她太臟了！”她的眼裏閃過濃濃的厭惡來。
樂樂下意識的伸手抱住她的脖子，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的，看上去水汪汪的，那長長的睫毛，眨啊眨的。
“……這，這不像是鬼啊？”當即，就有被萌到的人捂著心口說道。
——這也太可愛了吧！
旁邊有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，道：“你見過哪個鬼大白天的跑出來的啊？還能讓我們所有人都看見的？這小孩明顯就是個活人嘛！”
眾人聞言，頓時恍然，才覺得還真是這樣。
大白天的，怎麽可能見鬼嗎？所以，這小女孩還真是活人了。
然後，立刻就有人想起了被活活嚇暈過去的鄒文他媽，目露鄙夷的道：“被活人嚇暈過去，果然是做賊心虛啊！”
而鄒文和他妹妹，兩人驚疑不定的看著譚兮懷裏的孩子。
“不可能！”鄒文他妹尖聲道，指著樂樂道：“她明明就和那個臭丫頭長得一模一樣，怎麽可能不是鄒樂樂？”
譚兮冷眼看著她，冷笑道：“我女兒的確叫樂樂，但是不叫鄒樂樂，而是譚樂樂！”
鄒文他妹躲在他身後，咽了口口水，膽怯的看了一眼譚兮懷裏的孩子。巧合的是，那孩子也扭過頭來，剛好和她的目光頓時，那烏漆漆的一雙眼睛，像是一點光都沒有，似乎帶著幾分陰冷怨毒來。
“啊！”鄒文他妹尖叫，不敢再看，道：“她就是鄒樂樂！她是鬼！她肯定是鬼！”
眼看周圍人表情不對，鄒文一把捂住她的嘴，喝止道：“你閉嘴！”
妹妹被他捂著嘴，不能說話，只是露出來的那雙眼睛，卻充滿了恐懼。
鄒文他爸是個不愛說話的，從一開始就沒開過口，現在跑到自家鄒文他媽身邊，將暈死過去的人扶了起來，道：“鄒文！你媽暈倒了，我們快帶她去醫院！”
說完，他掃了四周將他們圍得嚴嚴實實的一群人，道：“我家老婆子身體本來就有病，要是被嚇死了，你們各個都有責任！”
其他人雖然不忿，可是誰也擔不起害死人的責任來，因而人群倒是散開了，只是對於這一家也許將親兒子/親孫女丟了的人，等他們走出人群後，大家也忍不住啐了幾口。
“簡直沒人性！”
“呸！”
鄒家人很顯然聽到了背後這些人的聲音，但是他們只是背影僵硬了一下，便又飛快的走了，完全不敢留在這裏。
而譚兮，註視著他們的背影離去，眼中忍不住閃過一絲怨恨，更緊的抱住了懷裏的孩子。
安先生安慰的攬住她，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“我要報警！”譚兮說。
以前是她不知道，現在既然知道鄒家人就是害死她家樂樂的兇手，她怎麽可能看著他們好過下去？要不是今天他們看見樂樂太過害怕，才說出那些事情來，她怕是一輩子都被蒙在了鼓裏。
丈夫道：“好了，我們報警，我陪你！”
樂樂不懂他們說的，只是看了一眼媽媽，又扭頭看了一眼自己親生父親一家人的背影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中，驟然一瞬間變得通紅，卻又很快的隱去。
***
譚兮說報警，就直接去報了警。
只是相較於追尋這件往事，她現在更重要的還是陪伴孩子，因而報了警之後，她就暫時將這件事情拋在了腦後，一心一意陪孩子玩，兩人都跟公司請了假，空出了三天的時間。
他們第一天去了沙灘，第二天去了水上樂園，第三天，則是去了游樂園。
“這些都是我當初答應樂樂要帶她去的地方……”譚兮說。
只是那時候她又要工作，又要照看一大家子，真的沒有時間帶孩子出去玩，一直到孩子失蹤了，她才後悔，為什麽沒有帶孩子出去玩。
安先生道：“至少，我們現在還有彌補的機會。”
聞言，譚兮沈重的心情並沒有好幾分，她看著坐在椅子上，正快樂的吃著棉花糖的樂樂，眼前頓時一片朦朧。
“今天，就是第三天了……”
按照姜小姐的說法，今天，就是這孩子消失的時間。
“譚兮……”丈夫擔心的看著她。
譚兮深深的吸了口氣，擦去了臉上的淚水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，道：“既然是最後的時間，那我一定要笑著的，不能影響樂樂的心情！”
她站起身來，道：“走吧，我們帶樂樂去做旋轉木馬！”
這一天，他們一家幾乎將游樂園能玩的設施都玩過了，整整一天，樂樂都是笑著的，臉上沒有一臉陰霾，充滿了快樂。
夕陽很快的從地平線上墜落下去，到了八點的時候，由一朵煙花開始，無數朵煙花開始爭相飛在天空之中，隨著砰的一聲，突然炸開。
“哇！好漂亮啊，我們今天真的是來對了。”
人群熙攘，此刻大家都仰著頭看著頭頂絢麗的煙花，嘴裏發出驚嘆聲。
譚兮也仰著頭，看著頭上的煙花，然後笑著低頭對身邊的樂樂道：“樂樂，你看……”
煙花漂亮嗎？
剩下的半句話，她沒有說出口，臉上的笑容，也驟然消失。
在這一片明媚的煙花底下，一道小小的身影，正仰頭看著頭頂的煙花，絢麗的煙花倒映在她的瞳孔之中，像是在她眼底盛開的一樣。
她的身體，正逐漸化作泡沫，一點一點的消失。
譚兮空著的那只手伸手捂住嘴，這才沒讓自己哭出聲來。
“媽媽，亮亮！”樂樂高興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。
譚兮轉過頭，淚眼朦朧的看著眼前的煙火，笑道：“是啊，樂樂，煙花好漂亮的……”
手中的重量突然消失，變得空蕩的右手無力的握了握，沒有再握到什麽東西。
漂亮的泡沫隨著煙花飛向天空，一個又一個，就像是一場絢爛的夢。
有人註意到這些泡沫，驚訝的哇了一聲，道：“哇，是泡泡！好漂亮的泡泡！這也是游樂園今晚的活動嗎？”
代表著一個女孩魂魄的泡泡，顯得如此的漂亮。
它們不斷的往天空最高處飛，飛啊飛……直到徹底消失在了天際。
此時，正坐在家裏的姜葉，看著養在魚缸裏的那朵荷花。
紮根在白骨裏的荷花，此時已經完全枯萎雕零，只剩下光禿禿的一截莖稈。
“……時間到了嗎？”她喃喃。
姜衍之看著她，突然覺得，在人類世界的這幾年，姜葉變了很多，變得……更加柔軟，也更加富有同理心了。
若是以前，面對這樣的事情，她可不會有什麽觸動。
想到這，姜衍之頓覺莞爾。
他就知道，只要接觸過人類，姜葉就肯定會喜歡上人類的，他一直這麽堅信著的。
人類雖然有壞有惡，但是更多的，卻是心懷著一顆善心的，這樣的人類，又怎麽會讓人不喜歡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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